秋去冬來, 秦州開始下起了雪。

薄明良跟葉夏嵐自從薄暮雨不在家以後更是逍遙起來，迎來第一場雪以後，兩個人便再次出門旅游去了。

葉夏嵐說是要去嘗一嘗各地的火鍋, 夏天吃火鍋總還是沒有冬天爽快的。江塵音聽了以後笑她光吃不鍛煉, 別想有馬甲線了, 剛說完就被葉夏嵐掛斷電話拒絕溝通。

下雪天的, 大家都穿得一樣厚，有些人還打哆嗦, 偏偏江塵音看起來根本不冷。

薄暮雨擡頭看著如棉絮一般飄落的雪，不禁在心裏感嘆, 江塵音果然是身體素質好。她跟江塵音早上出來時穿得差不多厚, 她還圍上了圍巾, 這才只是暖和，江塵音卻臉色好得很，下車前還抱了她一下，說是可以熱到下班了。

哪有熱到下班, 只是暖和而已。

薄暮雨正默默地在心裏念叨下班回去一定要抱個夠，忽然就感覺身側的光線陰了下來。

“薄編劇, 要出去麽？”

楊謙西裝筆挺, 外面裹著一件黑色呢大衣, 滿臉笑容地出現在薄暮雨身側。

“嗯。”薄暮雨只看了他一眼, 沒多話。

楊謙笑了一下, 攏了攏大衣領口道：“天氣這麽冷, 我也想去喝杯熱的暖暖身子, 一起去吧。”

薄暮雨再看了他一眼，語氣沒有起伏地答了一句“不用了”，然後轉頭就邁步走出去。

“你等等，雪天路難走……”

楊謙到底是被拒絕慣了，知道薄暮雨一直如此，不管他怎麽主動都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。現在好不容易逮著單獨相處的機會，不禁勇氣大增，趕忙追了上去。

腳步聲被覆在地上的一層薄雪吞沒，薄暮雨的面容也好似這散著微寒氣息的飄雪一樣，並不打算緩下腳步來等後面的楊謙。

楊謙緊跟在後，身高上有優勢的他很輕易就跟薄暮雨並肩走在了一起：“薄編劇，有個電影今天首映，是嘉億投拍的，聽說是個大制作。我們琢磨了一段時間，覺得挺值得看的。”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薄暮雨點了一下頭。

楊謙頓覺有門，直言道：“要不我們今晚去看看吧，有朋友給了幾張票。”

“抱歉。”薄暮雨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同樣停下腳步的他，“我不想去，你們去吧。”

她說完便轉身繼續往前走，今天天氣真的挺冷的，她迫不及待想要喝一杯熱牛奶，然後拍個照發給江塵音。告訴江塵音根本不能靠著今早那個擁抱撐到下班，晚上要補回來。

她沒有看到在被自己拒絕以後，楊謙眼睛裏的笑意褪得幹幹凈凈，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不滿和疑惑。

“薄編劇。”他緊追幾步上去，語氣裏有怒氣在隱隱浮動，“我真的不明白了，是我有哪裏得罪了你麽？為什麽你總是這樣拒絕我？我怕你覺得只有我們兩個人會不適應，我也找了別人一起，就連這樣你都不答應。到底是我有哪裏做錯了麽？你為什麽一直這樣排斥我？”

薄暮雨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轉身，面色帶了些覆雜。

楊謙提出要約她已經有很多次了，她從來沒有答應過。但楊謙每一次都是退到小團體裏發幾句牢騷，或者在朋友圈裏哀嘆幾句，最多不過是像上次她生日時實在忍不住而露出些許不滿。

今天這樣坦白直言，卻是第一次。

而薄暮雨拒絕的理由很簡單，她微微搖頭，簡言道：“你沒有得罪我，我只是單純地不想去而已。”

楊謙像是沒料到這個答案一樣，頓了頓後稍微緩了語氣追問：“那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，或者平時喜歡去哪裏，起碼讓我知道你的喜好吧。”

又是這種要求，之前蘇漫也提過，但蘇漫提出的時候只是讓薄暮雨感到疑惑，此時楊謙提出卻讓她感覺到心裏有一股十分明顯的反感。她跟蘇漫至少是朋友，可楊謙只是同事，而且上次他到處哀怨被自己傷害的那些言辭開始在心裏沈浮。

薄暮雨搖頭，“抱歉，我沒有辦法告訴你。”

楊謙面上露出像是嘲諷又像是自嘲的笑容，“所以你其實是對我有意見的吧，連一個交往的機會都不給。我是真的不明白到底為什麽，你能跟我明說麽？”

“我真的沒有。”薄暮雨嘆了聲氣，眉頭微蹙起來。

楊謙還是用那樣質疑的表情看著她，她無意再多說，轉身就要走。

“你當我是傻子麽？”楊謙立刻抓住她的一只手腕迫使她停下，走到她面前時眼裏冒出憤然的血絲來，“你說你對我沒有一點意見，可是卻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，就連普通朋友那樣的交往都不願意。都這樣了，你還跟我說對我沒有一點意見？”

薄暮雨的手腕傳來一陣刺疼，掙脫不開後心頭的反感愈加濃烈，她冷了聲道：“因為我不喜歡，所以拒絕，還有問題麽？”

楊謙還是死死地抓著她的手腕，“理由呢？不喜歡的理由，是我哪裏做得不對？”

他的咄咄逼人讓薄暮雨回憶起那些莫須有的流言，眼裏含了冷冽的冰霜：“理由就只是我不喜歡你這麽簡單，如果我的不喜歡對你來說是傷害，那麽勉強接受，對我來說難道就不是傷害了麽？”

楊謙想也不想地脫口道：“你不是試一試怎麽會知道你不喜歡？什麽事情不需要一個開始？”

薄暮雨冷冷道：“因為連試一試的想法都沒有。”

天氣寒冷，這句話卻比天氣更冷，楊謙立時僵在那裏。

薄暮雨趁他出神，用力將自己的手抽離，那一瞬間的輕松感跟疼痛感讓她忍不住舒了口氣。

她不再看楊謙一眼，疾步走遠，但身後傳來的聲音卻讓她剛放進口袋裏取暖的手握起了拳。

“哈哈哈兄弟，又被拒絕了？早跟你說了別招惹她。”

“我哪裏知道她這麽狠……”楊謙聲音帶著失落。

“我看你還是少打她的主意了，先別說她性格不好，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蘇總認識，你這份工作還要不要了？蘇總要是跟你解約，我看這違約金人家都不放在眼裏……”

薄暮雨雙手塞進大衣口袋裏緊握成拳，她忽然覺得更冷了。

為什麽總有一些非要不顧別人意願的人呢？最近她發現這種情況好像越來越多了，不，應該是一直都存在的，只是她現在才意識到而已。

比如她之前知道的高延很可能用極端手段追求別人，以及江塵音很有可能也曾經被他用這種手段追求過，還有今天的楊謙。這些人都在以愛為名來傷害別人，絲毫不顧及對方的意願，將自己的索求擺到最高處，對方的意願卻被他們重重地踩在腳下。

並且在他們眼中，如若不同意他們的索求，那就是傷害他們。

這種行為為什麽會被冠以冠冕堂皇的“愛”和“喜歡”這樣的名頭？這根本不是愛，根本不是喜歡。

這是錯的。

薄暮雨坐在角落裏，雙手捧著熱牛奶的杯子，神色有些淡，眼神裏卻充滿了說不清的情緒。有憤怒，有疑惑，似乎還在沈思著。

蘇漫遠遠地看著她，心裏從看見她拒絕楊謙後感到欣喜，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微微的酸疼。

蘇漫走近，聲音輕柔地問她：“在想什麽？”

“沒什麽。”薄暮雨搖了一下頭，喝下一口熱牛奶，思緒被蘇漫打斷以後才充分感覺到熱牛奶的溫度。

“剛才我看到你跟楊謙在外面了。”蘇漫眼中一片了然，對上她擡起的目光，“他們要怎麽定義你的回應，這都是你無法決定的。你只要做好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，其它的不必多想。”

薄暮雨還是搖頭，眼裏少見地激湧出憤慨的情緒，緊抿著唇字字厲聲：“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喜歡勉強別人做不喜歡做的事情，他們在想要滿足自己的同時從沒有想過這對別人來說不公平麽？”

“還有呢？”蘇漫微微笑著，等著她繼續說。

“還有……”薄暮雨呢喃一聲，然後說：“我不喜歡這樣。”

“沒有人喜歡這樣。”蘇漫喟嘆道，視線落在薄暮雨捧著杯子的細指上，“會這麽做的人，有一部分是意識不到自己的行為帶給別人多大的傷害，這部分人還算是可以糾正的。還有一部分人是明知道自己的行為並不正確，卻還要堅持這種行為，堅信成功以後可以彌補自己的過失，也或者根本不打算彌補。”

“真是……”薄暮雨無論如何都說不出激烈的詞匯，眉頭皺得疼起來，只覺得聽完蘇漫這些話以後連太陽穴都發疼。

“人生百態，不必在意。”蘇漫笑容和煦，專註地開解她，“每一個人的思想都不一樣，即使你在這裏煩惱，這樣的人也不會因為你而有半點改變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薄暮雨點頭，目光放遠了些。

蘇漫一笑，狡黠道：“有些人天然就在心裏認為別人欠著自己的，而且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是理所應當的，所以就會想要這麽……”她頓了頓，傾身過去小聲道：“惡心別人。”

薄暮雨楞了楞，跟蘇漫那罕見的帶著一絲調皮的眼神撞在一起，下一秒終於舒展眉梢，與蘇漫相視而笑：“嗯，我明白的，學姐。”

蘇漫滿意地揚唇，靠回椅背。

薄暮雨想了想，對她說：“那學姐可以當做沒聽到剛才那些話麽？不要對楊謙有什麽看法，他工作上還是沒問題的。”

蘇漫眸中清明，和悅道：“當然，私事與公事無關。”

薄暮雨抿唇淺淺一笑，捧起杯子喝下一口熱牛奶。

蘇漫覆在桌上的手以指尖有節奏地輕敲桌面，眼底笑意覆現：“小雨，你前兩天跟我討論的一些情節我有一點想法，晚上我們一起聊一下，可以麽？”

薄暮雨微微愕然：“是《戰神》麽？”

蘇漫道：“對，有些東西想跟你再說仔細一點，但是一下子又聊不完。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，晚上我們一起吃飯，怎麽樣？”

薄暮雨頓了頓，然後點頭：“好，沒問題，我跟音姨說一聲不回家吃飯。”

蘇漫唇角的弧度加深，心下湧上幾分悅色。

其實公司裏傳的一些流言有一句是真的，就是薄暮雨的確是很難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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